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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歪:我为什么离开华商报    

王歪:我为什么离开华商报

  
  


  
  三年前,在我还没从《华商报》辞职时,就开始办起了这个小作坊似的艺考培训班,编导、播音专业的高考培训。
  
  办培训班之前,在华商报,我一直做时政新闻,每年去北京采访全国两会,在西安写写给政府吹拉弹唱的稿子,北京、上海、广州飞来飞去开会。
  
  偶尔还被派去采访一下天宫一号发射什么的,采访之余,在酒泉的戈壁滩上撒欢,或者在废弃一千多年的荒漠古城里走走转转。
  
  那时我还充满热情,认为这个社会弊端很多,但总能向善向好,只要大家都有一种向上的力量。
  
  比如,我会策划有关农民工的各种报道,试图通过媒体,促使政府出台更多有利于农民工在城市里生活的政策;比如城管和摊贩关系紧张,我会策划着街头艺人在“民意晚会”上唱一首歌,通过报纸传递更多摊贩的声音。
  
  很多时候,在媒体,我做的是阶层跟阶层之间的沟通工作,希望通过自己的报道给这个城市增加点暖色调,而不是加剧各阶层之间的断裂。
  
  
  2011年的温州动车事故是个转折点。那次事故伤害到很多人,包括媒体人。刘志军治下的铁道部敷衍了事,回避媒体提问,急于就地掩埋被毁动车,在现场被众人拦住后,甚至从即将被掩埋的车厢里救出一个还活着的小女孩儿。
  
  事故处理的最后一天,最后一个遇难者家属抱着丈夫遗像坐车离开,京华时报摄影记者曹宗文顿时情绪失控,嚎啕大哭,被人架出温州殡仪馆,他坐在马路边痛哭了半个小时,泣不成声。
  
  那些天我也很难过,但没有到情绪失控的地步。我把记者的痛哭编发了一条微博,骂了几句铁道部,那条微博当天被转载7万多次,成为新浪当天转载量最高的一条微博。
  
  
  让我情绪失控的是,温家宝在动车事故现场接受记者提问时,温州日报一个女记者获得了最后一个提问机会,她问的不是动车事故怎样追责,也不是事关人命的动车安全问题,而是“温州市民无私救助了很多乘客,请问总理,您怎么看这样的温州精神。。。”
  
  
  
  妈的,死了这么多人,还在想方设法唱赞歌。全国人都瞪着眼睛等待政府做出有关动车安全的承诺,这个时候还在给温州当地官员搽脂抹粉。
  
  我在微博上说,人肉她。十几分钟后,这个女记者在网上被人肉搜索了出来,家庭住址、个人电话、读书工作经历等等资料很翔实。这个女记者托她的家人、同学跟我发来私信,希望我从网上删除这些资料,我说在网上晒一个小时吧,一个小时后我再删除。
  
  
  
  姚晨那时关注了我,她后来拍了电影《搜索》。
  
  
  这件事,刺痛我的是,温州日报这个女记者和我一样,是时政记者,平时做的大多是唱赞歌的工作。
  
  
  
  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每天写那么多的政府消息,报道那么多政府新出台的政策,这些政策看起来高大上,调查过落实情况吗,市民真的享受到这些政策带来的好处了吗,每年在两会上提出的问题都解决了吗。如果采访深入一些,稿子可能就难以见报了。
  
  
  动车事故后,我要求换部门,不想再采写时政新闻了,我想做社会新闻,哪怕去热线部接听热线,或者去采访街头的下水道井盖丢了,也不想再继续唱赞歌。采写时政新闻,已经让我倒了胃口。
  
  
  
  换部门的申请没被批准,我开始消极怠工,从2011年7月,到2012年2月,一个字的新闻都没有写。而在此之前,我采写的新闻,经常一发就是半个版、一个版。
  
  
  
  那半年多,我很少去报社,一直在等报社换部门的答复。偶尔我也会回报社转一下,比如中秋节、记者节发东西了,我去领一下;或者傍晚快下班时,我去报社溜达一圈,意思是,我还在。
  
  
  
  感谢报社大度,没有开除我。我明白,报社领导也为难,出于爱护的目的,给了我一段情绪疏导的时间。
  
  
  
  2011年秋末,我在家里消极怠工,侍弄了几盆花草,养了几块石头,甚至种了一盆麦子。闲着无事发呆时,我在想,如果不当记者了,我能干什么。
  
  
  大学宿舍同学阿俊电话我,你干脆办个艺考培训班吧,播音编导类的高考艺考,现在比较火。我身边不少朋友从事电视剧编剧行当,有的身价已经接近一线编剧。
  
  
  我想了想,可以啊,我自己可以带播音编导的必考科目“新闻评论”,我身边的编剧朋友可以带“故事编写”,再从母校陕师大找几个研二、研三的学弟学妹,带带电影史、广播电视史、视听语言,OK了。
  
  
  在报社从业很多年,在此之前,我也是深圳一所高校的老师,原本就是师大毕业,我的同学毕业后大多当了老师,对于教学,我一点都不陌生。
  
  
  教学团队迅速搭建完成,中央戏剧学院读研三、正在西安某个宾馆里闭关写电视剧的朋友跑来给我代课,刚跟导演徐峥一起度完假的编剧盛平,还有省电视台的主持人,也跑来帮我代课。
  
  故事编写、叙事散文、新闻评论、电影史、视听语言等等,我的老师们都是这些行业里的一线高手。
  
  
  在中学任教的同学跟我送来了十五六个学生,尽管此前我没有办过培训班,但他们信任我,相信我能把他们的学生教好。
  
  
  
  2011年的年底,我的第一批学生参加陕西省播音编导专业的全省统考,成绩好得出乎我的意料,在全省7800多个考生里,我的学生有3个考进全省前100名,有一个学生,甚至考到了全省第14名。其他学生,全部考进了一本院校。
  
  
  2012年3月2日,已经过完春节,报社终于来了消息,派我去延安记者站驻站,当站长。终于逃离了时政新闻,我做社会新闻很快乐。
  
  延安当地朋友跟我总结,王歪来延安后,第一个月报道政府官员撒谎去西安开会,其实去了澳门旅游;第二个月报道壶口瀑布快消失了;第三个月报道宝塔山快塌了;第四个月报道荒山上发现野生豹子;第五个月报道黄帝陵的古柏树被盗伐。。。
  
  
  培训班仍在办着,属于小作坊的形式,每年学生都不多,四五十个,但大多数考得都很好。
  
  
  
  报社规定,记者不能在外兼职。我认为我属于自己搞了一个小私塾,平时带几个学生讲讲电影和写作,挺好。很高兴跟孩子们在一起,他们比社会干净。
  
  
  大多数时间,是我的老师在跟孩子们带课。我在记者站驻站、采访之余,每个周末回到西安,只负责跟孩子们讲讲新闻评论,带孩子们看看电影,跟他们买点好吃的。哄大家学得开心一些,别那么累。播音编导专业,属于高考的艺术类考试,我在想办法恢复孩子们的艺术天性。
  
  
  
  欣慰的是,学生都很聪明,接受能力强,学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能跟我探讨“斯皮尔伯格如何处理黑白画面”了。
  
  此后的两年,我的学生在播音、编导专业考试中考的都很好,每年都有七八个学生考进全省前100名。
  
  
  2013年,都市类媒体真正意识到了寒冬。智能手机的普及,加速着大家阅读习惯的改变,看报纸的人越来越少,选择网络阅读、手机阅读的人越来越多。
  
  
  在新闻法尚未出台、职业化还未成型、新闻专业主义还没来得及建立的时候,都市报已经进入末日黄昏。
  
  此时,相比采写报纸新闻,我的兴趣开始转移到网络传播方面。传媒大变革已经到来,谁最先升起,谁就是朝阳
  
  我想尝试探索新媒体,先从运营一两个自媒体开始吧。尽管我是陕师大美术系毕业,但在报社从业多年,使得我的关注点仍然在新闻传播上。
  
  
  2013年7月,我从记者站调回报社时政新闻部,9月底,我跟报社递交了辞呈。
  
  
  我想一边办着培训班养活自己,有一份糊口的收入,一边尝试新媒体运营。培训班挣的钱,我全部花在了自媒体上。
  
  网站、微网站、APP开发、甚至运营一个微信公众号,都很烧钱,也很花费时间。
  
  幸运的是,有这么一个小作坊似的培训班,可以支撑我离开报社那条大船,独自进行新媒体的研发工作。
  
  
  目前,国内的自媒体都处于探索阶段,还没有出现一种成熟的盈利模式。很多朋友问我,你的微信公众号盈利了没有,我说没有,早着呢,先探索着玩吧。
  
  
  有公司找来,问我能不能帮忙运营一个微信公众号,我跟对方算了一笔成本账,想要运营好一个具有全国影响力的微信公众号,每个月的成本至少15万元,全年成本大约需要200万。对方吐吐舌头,放弃了。在西安,很多人对新媒体的认知,还停留在招聘几个员工就能搞好一个自媒体的水准上。
  
  
  哪有那么简单,这是一种全新的传播模式和内容生产模式。高水准的自媒体运营,前期必然要烧钱。
  
  
  
  从报社辞职后,婉拒了几家邀请我前去工作的单位,抡开膀子,自己开干。
  
  
  有一天,在我这里代课的一个师妹突然忍不住跟我说:“你原本出入庙堂,怎么现在沦落到跟我们一起招生的地步了。”
  
  
  我说,怎么能叫沦落,这是一份全新的事业,我从旧体制里逃离出来,边办培训班挣钱,边探索新的媒体传播方式啊。
  
  
  在中国,记者行业是一碗青春饭。如果你对报社里的管理岗位不感兴趣,只专注于新闻业务的话,干上几年,积累一些经验,想进一步有所突破的时候,你会发现,你遇到了天花板,很多东西不能说,不能碰,很多领域你跟本不能涉及。
  
  
  当然,你也完全可以把媒体当成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应付差事,拿一份勉强能说得过去的薪水,混个温饱。
  
  
  
  如果你还有多做一些事情的念头,转型,是必然要面对的问题。
  
  
  
  啰嗦这么多,我最后想说的是,在高中任教的校友们、朋友们,跟我多推荐来一些学生吧,我和我的老师团队,负责把他们的播音、编导专业课带好。
  
  
  在西安这个有点闭塞、还认为“电商”就是新媒体的城市,挣点钱,探索一个新闻人的转型之路,尝试运营新媒体。
  
  
  
  去年年底,我租一辆大巴,带着我的学生去陕师大考点参加播音编导专业的全省统考。那时,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一向关照我的恩师、师大新闻传播学院院长李震。没想到,一下车就遇见了他。他是全省播音编导专业统考的负责人之一。
  
  之所以不想见到老师,是因为工作这么多年,还一事无成。我一直认为,至少等我能给母校老师交一份可以及格的答卷了,才是探访的时候。
  
  那天李老师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干培训了?”他眼睛里满是无奈。
  
  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师说起。
  
  
  当年坐在温州殡仪馆路边痛哭的京华时报记者曹宗文早已辞职,离开报社去了腾讯;我身边的报社同事,都是资深记者,有的去开了电影院,有的远赴北京去了网站。
  
  这些年,新闻环境变了,“当你的情人已更名为玛丽,你怎能再送她一曲菩萨蛮?”
  
  我选择留守西安,依靠一个小作坊似的培训班,挣钱,用来探索新媒体。
  
  
  我没想过把培训班做成有的培训机构那样,每年招收上千个学生,我理想中的私塾是,小而精,小而美,一个潜心钻研电影、编导专业的小作坊,就很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我知道,即便失败,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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