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14日傍晚,接到好友路野的电话,告诉我叶茂中去世了。我震惊之余,立马给茂中夫人晓君打电话印证。谢天谢地,好多年未曾联系的电话号码居然通了。从晓君淡然温婉的语音里终于确证了茂中兄于1月13日晚间在上海驾鹤西去,晓君也已从国外回到了上海处理后事。按照我们老家扬泰地区的习俗,逝者须在三日内焚化收殓。茂中已于1月15日焚炉火化。写完这篇文章,已经到他的“二七”祭日。当亲友们徒然感喟“秋水长天夜苍茫,兰亭远望空断肠”时,他已经是黄鹤一去不复返……实际上,人生来去都由不得我们自己。往往,来时一丝不挂,去时一缕青烟,我们能把握的只是肉身在人世间的过程。
认识叶茂中已经是1990年代初的事了。我们可谓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十年兄弟情谊,二十年江湖相望,三十年渐行渐远……却不料茂中在正当壮年时激流而退,人生旅程尚未结束,就先行闪离了这有着诸多不完美的娑婆世界。也许,生命本质上就是一场随时都会戛然而止的游戏,只是身处游戏中的我们不知道何时退出。或孰早孰迟,及谁会坚挺得更久。
忽然想起纳兰性德的诗句:箜篌别后谁能鼓,肠断天涯。暗损韶华,一缕茶烟透碧纱……
我和茂中兄的相识颇具传奇色彩。那一年的暑假,我独自一人去大西北采风、写生和考察。在敦煌莫高窟前偶遇了泰州画家薛红旗。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在鸣沙山前的戈壁滩上,他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说你很像我泰州一位画画的哥们,你们简直就像亲兄弟。他说的就是叶茂中。当时的我和叶茂中都是桀骜不驯的艺术青年装扮,平顶头下留长发,戴一副超大黑框眼镜,身高相仿。在人群中属于另类,辨识度明显,形貌极其相似。
于是,我在家乡扬州创作完一批重彩画《落寞》系列后,就去了泰州会我那未曾谋面的“今生今世的兄弟”叶茂中……那年深秋的聚会是双方期待已久的。人以类聚,又似曾相识。相互激赏的原因其实只在于我们年少时有着同频的豪情壮志及诸多的志同道合。我和茂中都有一腔热血及对梦想的追求,有着一颗急切渴望“成功”的心,虽然当时并不知道我们如何成功及以何种方式成就自我。自此以后,和茂中来往密切,几乎每两三周我们会从各自的城市去对方城市相聚。在我当时扬州学校五楼的画室里,我们吃火锅,聊到凌晨共同睡一张行军床。记得他带过泰州的路野、徐辛到过我的画室。徐辛就是后来拍了《克拉玛依》纪录片的导演,而路野后来也辗转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广告人。
年少不免轻狂。在“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的理念下,兄弟们的情谊总是排在第一位的。往往一个电话,就可以把我们周末喊到对方城市去,而丝毫未曾顾及我们当时的女友。他当时最稳定的女朋友是后来成为他夫人的晓君,苏州大学的才女,知书达理、婉约可人。往往在我们宿酒而眠仍在沉睡的第二天一早,贤惠的晓君就买好豆浆、油条、糍饭送到老叶位于东城河边的小屋。我们在一起,充溢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豪情,话题并不琐碎,也未必功利。茂中有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具有超越性的豪言激励了出身底层的我们。我们相聚,喝小酒、聊文学、侃艺术、叙理想、谈女人等,更多的却是谈论我们未来发展之路。有一次我们在他姐姐家吃晚饭,喝完小酒,在泰州老城边游荡。经过一片田野时,我们在地平线外隐约的城市灯火余光里野尿。他豪情万丈地说:“闻松,我们这辈子一定要赚到一个亿,去巴黎泡妞!”我听到这句话就蒙了:巴黎泡妞还好说,赚一个亿?我在夜色中嗫嚅应和着,以为他说的是喝高了的酒话。未料想,不到十年,他就真的赚到了一个亿的人民币。而当时,他只是泰州电视台里时刻看局长脸色行事的一个美工和摄像。
在纠结了几年后,我以在扬州博物馆的个人画展对我那几年蛰伏扬州小城的艺术探索做了一个阶段性总结。展览结束后,我就怀揣着艺术梦想和一批画稿去了北京做艺术。先去中央美院学习,后来辗转去了圆明园画家村,参与了当时国内的一些先锋艺术活动。差不多是同时,叶茂中在我走后,也决定趁着年轻搏一把,带着新婚妻子晓君去上海投奔他当时的师父、开了诺贝广告公司的程崧庆。那会,老叶夫妇在广告公司打地铺及石库门老区租住,过了一段堪称艰苦的日子。我们在京沪为各自的梦想奋斗时,通信反而是最频繁的。几乎每周一封,互相鼓励着对方。在随后的几年里,他们辗转去杭州、上海、北京等地工作,我都去看望过他们。茂中也一直劝我和他一起出来干广告。在他出了一本《广告人手记》及赚取了第一桶金后,他们在北京奥体中心开了公司,正式开始了创业。
前几天,同是叶茂中早年好友的策划人王海鹰著文谈到叶茂中对他的影响,言之切切。王海鹰现在也是国内广告策划界的大腕了。至今,我还记得那年冬天我、茂中和海鹰三人都穿着黑皮衣并肩穿过泰州古城街道上的情形。三个身形高大的黑衣汉子,气质明显不同他类,引来路人纷纷侧目而视……茂中那会喜欢读书和写作。文章有些深度,小说也有些另类。看上去我们当时都是文艺青年,但不得不承认叶茂中那时的视野和格局远远高过我(们)。我至今仍然局促于艺术院校内,苟且于各种人事中,不得不要看人脸色行事,与一帮低端从艺者们共事。甚至要花大量精力与各色人等缠斗,无端消耗生命,不能不说有些是悔不当初。若是当年听老叶的话,趁着年轻时出去闯荡一番,凭着我的勤勉努力和些许的才华,未必不能闯出一片艳阳天。海鹰兄毕竟还是比我要决断力强,抛弃了家乡大型商场中层的职位去京创业,所以他也能成功。回思我多年来的痛苦和挣扎,与我懦弱的内心、优柔寡断的性格和缺失智识的决策力息息相关。生命确实不能琐碎,凡事力求做到极致和完美,有时不是坏事。
事实上,叶茂中在商业上的禀赋远远超过他的艺术创作及文字写作。换句话说,茂中真是个天生的商人,有着与生俱来的精明和对金钱的敏感。尤其是早年对广告业及社会大势的精准判断,远远超过其他人。1990年代是一个巨变的时代,中国搭上了全球化的快车,开始进入了经济高速发展阶段。国内经济处于转型之中,广告业也才刚刚起步。国内广告业、市场营销及其他经济类的相关教育及人才储备都远远不足,给了很多人投身广告业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第一代第二代广告人几乎都是其他行业转的。因此,叶茂中在恰当的时刻,顺势而为,投身广告策划业。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其他很多人尚未察觉的时候,他已经把握住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就他个人命运而言,在社会转型的关头做出了最优化的抉择。
由于茂中出生底层,从小经历贫困。少年时,他的母亲因病去世后,他在其姐及堂兄叶茂义的抚养和资助下才读完了江苏省戏剧学校的舞台美术专业。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早早就体会了生存的不易,品尝到人情的冷暖,洞察了世事的艰难。因而,他比我们都早熟,危机感也远远超过我们。对金钱的渴望也几乎是达到了如饥似渴的程度。相比他而言,我父亲一直在家乡供电局供职,至少从小衣食无忧。尤其是我从大学始就在冯力恩师“大志向、严要求”的鼓励下,自觉担上了艺术使徒的重轭。那个阶段,更多思考的是在艺术系统内部取得成就及如何振翮高飞,而不是其他。
现在回过头去看,叶茂中作为底层人物在中国绝大多数资源被权贵垄断的社会生态下,通过广告业这个新兴行当硬是走出了一条阳光大道。最终能获得名利双收,财富达到数十亿,其实是相当不容易的。商道,诡道也。哪怕避免不了一些国内企业家常用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亦属不易。在这国,底层平民通过玩命的奋斗获得阶层递升或阶级飞跃,大抵是要用身体的透支、日常生活的安宁和更高的精神享受来置换的。这其实是一种不得不付出的“换命血酬”,更是莫大的悲哀。这是为什么叶茂中及王均瑶等民营企业家们英年早逝的重要原因。毋庸讳言,中国这两三代人对财富的态度都不太健康。尤其是一些从底层打拼成功的人们,往往经历了从赤贫到暴富的剧烈过程,对财富普遍都很贪婪。当然,这也是长期以来没有安全感和保障性所致,以至于暴富者拼命地攫取、占有以及挥霍,带血的资本比比皆是。然而,财富本身也是一把双刃剑。它能满足物欲追求,也能炙烤及验证我们的人性。
为了获得财富,叶茂中也是绞尽了脑汁,甚至不惜失去了几乎所有青少年时期的好朋友。在他创业之初,他是有可能组建一支堪称“梦之队”的广告队伍的。他夫人晓君当时已是国内市场调研及策划案方面的佼佼者,王海鹰的策划与营销意识也属上乘,我在艺术创作与平面设计方面大抵也能做到高位,路野作为公司总务也可以参与策划、设计、营销工作,他本人居中协调谋划。茂中最初的构想是公司基本构成有他及我、海鹰、晓君、路野等,组成创作团队。他说过有我们这几个人在,公司就会坚如磐石,无往而不前。事实上,我们几个后来都还在各自的领域内干出了一些名堂,印证了当时的判断。可是,他除了给我们不停地画大饼和大谈兄弟感情外,丝毫未谈及到如何分成、公司股权划分甚至工资收入等。对于我们来说,一切都是未知数。这难免让人摸不着底。不久,跟随他干了好几年、说好均分财富的路野两手空空出走了,至今老叶对路野的许诺都未兑现;帮他建构营销思路的海鹰两年后也被迫离开而自己创业。而我当时沉浸在一段感情纠葛中,观望和徘徊,数次想抛去家乡教职彻底加入他的团队。但先后出走并离开他的路野和海鹰的“前车之鉴”让我一直首鼠两端,踯躅不前,终于失去了和他一起打拼共同成长的机会。而随后成立营销策划公司的海鹰聘我为设计总监,做了一段时间的广告设计,也多少验证了我的平面设计能力。不但我的设计方案几乎从未被客户否决过,而且我的策划和设计还上过中央电视台。当然,最终我还是权衡再三,重新回归了艺术的追求,并努力苦学外语考研成功,一直追随着我的艺术之梦。
考上西安美院研究生后,我专注艺术创作与研究。和茂中的交集变少,关系也慢慢变淡了。从以前的每年相会数次变成几年相会一次,开始逐渐相望于江湖。2006年,我已经在湖北美术学院任职。有次去天津美院开会回程顺道去了他在北京东三环财富大厦46层的新公司,在北京最热门商业区国贸附近。他所在的财富中心毗邻中央电视台新址,推窗直视京广大厦,充满欲望都市的感觉。那日的夜晚,我坐在他宽大的办公室里,俯瞰北京夜景。车流滚滚中,一道道亮丽车灯组成的辙痕,分割着北京的街道,也分离出不同人物的路径。公司整体设计有点太空舱的感觉,有一种异域感。办公室里挂着徐悲鸿的一幅国画《奔马》。他打开了堆满藏品的仓库,让我看他收藏的艺术品。记得有傅抱石、钱松嵒等人画作,油画多是国内学院写实派如广州美院郭润文等人的。我建议他收缩藏画的面,并列了一个现代名家的名单给他。
茂中的公司搬到上海桃江路后,我去过几次。看到过齐白石中年时期画的24幅精细的花鸟画,据悉是花6000万元拍下的精品,有拍卖纪录。客观地讲,茂中的收藏水准也是“乱钱砸死好汉”,品味很一般。除了传统国画名家的国画,就是学院写实性一类的油画,雕塑热衷于向京、李向群、魏小明等人的小资风格作品。他收藏的传统国画作品、写实性油画、写实性或装饰性雕塑等基本上没有什么艺术创新价值,放在国际现当代艺术谱系中基本属于不太入流的作品。由于缺乏艺术史的专业知识,他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一流的艺术以及相应的艺术品评标准。除了近现代徐悲鸿、齐白石、黄宾虹、赵无极等名家外,基本上都是二三流的艺术家作品。完全是生意人的眼光和套路,随大流。艺术品拍卖只是他赚钱的买卖而已。他在国内藏家尚未意识到赵无极的价值时就买了二三十幅赵的精品画作,所以赵无极的作品他是大赚了一把。当然,毕竟他是学美术出身,拍卖场上多是偏传统或偏写实的保守型艺术,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因此,他靠艺术品拍卖也赚到了不少钱,十几年前就已经成为他公司的另一个经济增长点了。这亦是他财富暴增的重要原因。以至于后来一位名叫盖翠宇的女人介入他的生活,直接替代了他去拍场举牌,协助他专门打理艺术品拍卖。行业内以为是隐形女富豪,殊不知她只是叶茂中的“手套”及合作伙伴。随后的故事,一度令人唏嘘不已。
谈到艺术品收藏,我曾经试图劝叶茂中收一些国内优秀的当代艺术作品。但困难之处是如何判断当代艺术,需要极专业的知识。以我的建议和帮助,他其实完全能以超前的眼力收到成谱系的当代艺术佳作,而且价位还可能比较合理。伴随着艺术家的成长和作品的影响力,他也能收割高额利润。长此以往,无论是他的藏品还是财富甚至可以超越绝大多数藏家。他也会因为持续赞助国内当代艺术而青史留名。但是,老叶告诉我,他不想去艺术家工作室或展厅买艺术品,甚至不想认识艺术家本人,只想通过拍卖场拿画,也不准备介入价值待估的当代艺术领域。我当时非常不解。后来慢慢才明白,我是艺术家或学者思维,充满理想主义。而他自始自终就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他对于艺术的态度其实根本不是热爱,而是为了投资和赢利。当然,这也无可厚非。
而拍卖场作为财富风向标之一,主导着艺术品的定价权,有完整的拍卖纪录和宣传报道,有一个相对可控的标准和价格尺度。古代艺术品赝品较多,涉及到鉴定,而当代艺术品又关乎价值认定,都不是茂中的长项。而他所钟情的20世纪中国现代艺术品大都是没有什么争议和鉴定风险的盖棺定论之作,非常适宜短平快地买进卖出,并赚取可观的利润。另外,艺术品拍卖,作为重要的“合法”避税手段,无论在中国还是欧美国家,拍场都是涉嫌“洗钱”的最佳场所之一。因此,后来他与擅长拍卖做局的艺术投机客刘益谦交往甚密,并受其影响,就非常好理解了。我一度时间公开发文批判国内艺术品市场的“资本做局”,甚至直接点名批评刘益谦王薇夫妇及其龙美术馆的疯狂炒作。以我对茂中的了解,他应该避讳言及与我曾经的亲密关系。
在从事收藏艺术品的同时,老叶开始自己画一点画,也是缘于他自己少年时的艺术经历。他的绘画水平基本上处于依葫芦画瓢的层面,主要修习传统绘画。令我诧异的是,他居然去拜浙江师大美院一位画风极其守旧的二流国画家为师,学习那些匠气十足的高士图、花鸟画、山水图册等。后期明显仿画一些名人画作如傅抱石的大写意国画等,也有些像模像样。说实话,充其量也就是老年大学好学生或美院国画系本科生的水准。按说,他从事的广告行当对艺术想象力、形态创造力和观念先锋性也是有较高要求的,他的艺术品位断不至于如此保守和滞后。后来我想到,他年轻时匆忙创业,也未有机会沉下心来钻研艺术,甚至没有时间好好读点人文方面的书籍。加上他很多年其实内心很燥狂,基本上没有除了广告业以外的深入学习及深度读书。所以,他在知识体系和艺术造型上还是比较欠缺的。再者,是他江苏省戏校美术生的底子,未能接受过良好的艺术训练,其造型基本功、色彩塑造及创作能力均不足。西画上自然难以入手。艺术品味也欠缺,现当代艺术专业知识更是匮乏。而传统国画已经高度模式化,有固定的程式,适合于缺乏造型基础的习画者,好上手,易出效果。由于多是临摹和仿作,自然很难达到独立艺术家水准。但基于国内民众艺术品味整体性的低俗化,所谓“国画”在国内蒙一些外行已是绰绰有余。刘益谦帮他策划画展,并在几个城市巡展,我后来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老叶病重后,刘是帮助圆他少年的画家梦。总之,对老叶在艺术上的水平不能过高评价,他撑不起那份高赞。
叶茂中在外号称“中国广告第一人”,这与他多年来的自我宣传有关。他在商业上还是有悟性的,我一直认为他是天才型的商人。从他创业之初,他就剑走偏锋,拼命打造他自身的知名度,让客户能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他,这显然是一种成功的策略。欲策划别人先策划自己,每年公司自身的广告宣传费都不在少数。风险越大,收益越高。但同时,主打“叶茂中”的公司品牌有不可持续的危险。客观上讲,他也很努力,国内很多与他同时起家的广告公司都已杳然不在。而他的公司一直坚挺,并占据业内利润率的前列。一度时期内,他的广告业务多得做不完,长期不缺客户,且一直“站着把钱给赚了”。
基于国内广告业普遍性的低水准,他们公司的广告水平也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印象中叶茂中广告的一大特色就是明星代言和吆喝式营销模式,这显然不能算是高级的广告形式。当然,老叶一直强调效果才是第一位的,这是因为国内策划及营销受众、商业环境等社会生态所致。在国内,往往高水平的广告不等于是有效的广告。而他策划的明星代言及吆喝式广告却很见效,这不能不说是比较奇诡的现象。实际上,他们的广告作品水平不要说相比欧美日等广告业发达国家,就是比泰国、港台等还远远不如,放在全国有时都不能算一流。但限于国内受众群体的低智化及广告生态的混乱性,竟然使他赚得盆满钵溢。这大概是现阶段中国式特有的广告业态和营商环境吧?
早年,我和叶茂中交流频繁,交往也多。从泰州首套房产、北京奥体中心、中关村的大平层、财富中心、上海苏州河高楼、浦东小洋楼,到最后徐家汇的花园公司,从北到南,我几乎见证了他们每一点一滴的努力,及每一步的成长轨迹和发家致富。想想也是很不容易。当年我去北京做艺术和老叶去上海做广告,其实就预示了我们哥俩不同的人生理想。后来两人志趣相异,又不在一个行当,互相交集逐渐变少。随着他财富的递增及某些我不太认同的行事方式,我们终于渐行渐远,回到各自的初心轨道。我对他的这些看法,也有可能是雾里看花。茂中极其自负的背后也许是有着些许不为人所察觉的自卑,一般人很难洞悉他的内心,他也听不进他人的建议。很多话,在茂中生前难以有机会与之深度交流。甚至,2011年左右最后一次与他在上海会面,一晃也已过去很多年了。现在回想起来,在茂中最后生病期间,我还真以为他动过手术后已经大大好转,并不知道他可能饱受病痛的折磨,病重至弥留阶段了。居然没有放下所谓的“面子”去上海看望他。这是非常遗憾的。
对于他略带急迫的一生,甚至终生渴望世俗成功而每每戴着面具生活的状态来说,让他平静地离开也许最恰当,也算是如他所愿。作为曾经的好友,不伪饰、不夸张、不虚妄、不空乏,客观评述,也许会让他从不堪重负的虚幻高处回到平实的地面。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应该享受安宁的生活、正常的人生和充分享受到亲情友情。做他喜欢的艺术,圆他童年时的梦想。甚至尝试做一名称职的父亲和合格的丈夫,好好弥补一下他此生的遗憾。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叶茂中总算叱咤风云,浪阔一生;雄心壮志,得偿所愿。只是,谁能料到他正当事业辉煌之时居然会英年早逝?虽说每个时代总有一些代表性的人物,但亲友们其实更希望的是他平安是福的人生,而不是“中国广告第一人”的冠冕或豪富、藏家及其他的什么标签。“遇酒须倾,莫问千秋万岁名”。茂中在奈何桥上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之前,会不会在一刹那间脑中闪过此生经历的惊心动魄和一幕幕的风花雪月?是鲜衣怒马快意人生,还是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抑或,往事如烟,尘缘如梦?趟过忘川河后,是否还能忆起那些过往的前尘梦影?
诗云:
层檐危镇梵王宫,景物都归两碧瞳。
九万里风斯在下,三千世界本来空。
谨以此文,纪念今生今世的兄弟叶茂中。
闻松
2022年1月27日于杭州
精华摘录:谁会坚挺得更久!以何种方式成就自我。
在他出了一本《广告人手记》及赚取了第一桶金后,他们在北京奥体中心开了公司,正式开始了创业。
生命确实不能琐碎,凡事力求做到极致和完美。叶茂中真是个天生的商人,有着与生俱来的精明和对金钱的敏感。尤其是早年对广告业及社会大势的精准判断,远远超过其他人。1990年代是一个巨变的时代,中国搭上了全球化的快车,开始进入了经济高速发展阶段。国内经济处于转型之中,广告业也才刚刚起步。国内广告业、市场营销及其他经济类的相关就他个人命运而言,在社会转型的关头做出了最优化的抉择。
现在回过头去看,叶茂中作为底层人物在中国绝大多数资源被权贵垄断的社会生态下,通过广告业这个新兴行当硬是走出了一条阳光大道。最终能获得名利双收,财富达到数十亿,其实是相当不容易的。商道,诡道也。哪怕避免不了一些国内企业家常用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亦属不易。在这国,底层平民通过玩命的奋斗获得阶层递升或阶级飞跃,大抵是要用身体的透支、日常生活的安宁和更高的精神享受来置换的。
可是,他除了给我们不停地画大饼和大谈兄弟感情外,丝毫未谈及到如何分成、公司股权划分甚至工资收入等。
叶茂中在外号称“中国广告第一人”,这与他多年来的自我宣传有关。拼命打造他自身的知名度,让客户能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他,这显然是一种成功的策略。欲策划别人先策划自己,每年公司自身的广告宣传费都不在少数。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这是因为国内策划及营销受众、商业环境等社会生态所致。限于国内受众群体的低智化及广告生态的混乱性,
叶茂中极其自负的背后也许是有着些许不为人所察觉的自卑,
甚至终生渴望世俗成功而每每戴着面具生活的状态来说,虽说每个时代总有一些代表性的人物。
此文 通过一篇悼念文,
写出了中国的大环境、大背景、大真相。
您好,尊敬的艺术刀客闻松老师,幸会如此有艺术造诣和心地纯净的您,我是艺术剑客。公众号“福声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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