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rst debate set it all.—第一场辩论决定了一切。

　　就在刚过去没多久的美国大选开票几天前，还有很多分析担心，奥巴马会因为第一场电视辩论的不佳表现而影响到自己的连任。赶赴美国采访的一些中国媒体人也在自己的社交网络上感叹：“这是第一场辩论与飓风效应之间的比拼。”

　　然而，最终的结果证明这种担心多余了。

　　“如果奥巴马不能当选，我会感到非常意外，我想他的第一场辩论表现对结果有些许影响，但我认为不会对此有决定性的。”5天前，在广州参加交流活动的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前副总裁彼得·赫福德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如今在汕头大学任教的他，对今年中国人对美国大选电视辩论的热情感到了少许惊讶。

　　不管是对于中国观众，还是全美选民，再也没有什么比电视辩论更能活生生地展示总统候选人的魅力了。每一个党派的总统候选人都将在全美观众和全世界观众面前，说话，微笑，做着动作，手舞足蹈，阐述自己的政纲，攻击对方的观点—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观众们的眼皮底下。再也没有比电视更适合传播这一场景的媒介了。

　　尽管时代在变，网络媒体来势汹涌，但电视媒体这一媒介在大选中依然至关重要。因此也有了文章开头，许多人后来被证实多余的担心。

　　也许只有美国这样相对“年轻”的国家，才会诞生出这样的自我选举文化：高调，强调个人魅力与表现，当然，也充斥着漫天的“秀场”氛围。

　　也只有这样的文化才会滋生出电视辩论这一大选特色板块候选人必须在镜头前，赤裸裸地接受全世界观众和媒体的检验，那一刻，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会被无限放大。对于某一些人来说是天堂，他们靠着自己的绝境逢生成功反败为胜；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里则是地狱，他们因为傲慢与忽视而输得尴尬无比。

　　美国民众们爱看热闹，世界人民们也爱看热闹，他们发现，不管你出身如何，不管你拥有多少财富，光有梦想不行，至少，在镜头前面，你必须竭尽全力演好“那个人”。

　　电视辩论的前世今生

　　52年前的1960年9月26日，在芝加哥WBBM电视台的演播室中，总统候选人理查德·尼克松和约翰·肯尼迪站在摄像机和主光灯前，进行美国历史上首次总统大选电视辩论。

　　这并不是美国第一次举行选举辩论，早在1858年，时任众议院议员的共和党代表亚伯拉罕·林肯和他的对手、民主党代表道格拉斯在伊利诺伊州参议院竞选的时候，就进行过七场辩论。如今，观众们也只能从有线电视公司C-Span的高清视频光碟中，找回一些情景再现的场面。

　　电视这一媒介尽管在上世纪50年代就出现了，但它真正登上美国大选的历史舞台，还是在1960年的这场总统大选电视辩论中。这场辩论吸引了全美超过60%的成年观众。这一次交锋也造就了电视对大选结果的影响：它让肯尼迪从名不见经传的马萨诸塞州参议员，成为了具有竞争力的总统候选人。

　　在节目开始前，肯尼迪的助手迅速帮他上了一点妆。尼克松则拒绝了化妆师的帮助，自己胡乱涂了一层“懒汉剃须粉”—当时美国流行用遮盖粉来遮盖自己刚长出来的胡须，这反而使他在电视屏幕上的惨白脸色更加夸张。

　　在那一场辩论中，时任副总统的尼克松原本被认为可以凭借自己在政治上的表现打败肯尼迪，但是尼克松刚因膝盖受伤住过院，脸色苍白，身体消瘦，而肯尼迪则将皮肤晒成健康的古铜色，看起来精神饱满。

　　“最后这造成了非常有趣的情况，通过收音机收听辩论的选民认为尼克松表现得非常好，将会赢得大选，但在电视上观看节目的观众则认为他输了，肯尼迪会更胜一筹。”彼得·赫福德说。

　　作为全国广播公司的媒体评论组成员之一，桑德尔·瓦诺克尔回忆，那一刻他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因而未能注意到尼克松的病容，但他回忆起尼克松当时“脸上似乎冒了一些冷汗”。与此同时，瓦诺克尔说：“肯尼迪则胸有成竹得多，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们此后又进行了3场辩论，但那几次辩论无关紧要，肯尼迪在首场辩论中留下了如此正面的印象，尼克松很难扳回。事实证明，电视观众的影响力是巨大的。最后他们的选票将肯尼迪送进了白宫。

　　此后每一届的候选人都会注重自己在电视辩论中的表现，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在电视上的一言一行很可能会改变选民们的看法。

　　所有候选人都必须是好演员

　　事实上，电视辩论并不是大选必须走的程序，候选人有权利去拒绝。比如在1960年的差劲表现后，尼克松本人拒绝参加1968年和1972年的辩论。

　　尽管如此，所有候选人都必须选择面对—美国选民总是期待候选人有足够的勇气在电视上直面对手和镜头，任何犹豫不决的行为都是致命的。

　　在2004年小布什与克里辩论中担任主持人的查利·吉布森说，“如果说竞选是公众对候选人进行的求职面试”，那么辩论就是“比较两人风格、了解他们能否从容应对问题”的宝贵机会。在若干次的选举中，辩论都大大改变了选民的看法，在一些专家看来，它们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选举结果。

　　选民们总是会记住那些印象深刻的历史时刻，不过，这些时刻往往不是候选人的顺利部分，而是出错的部分，而电视这一媒介又将他们的错误无限放大了。

　　看看历届总统候选人在辩论中的表现吧：1976年，吉米·卡特在辩论后得票数飙升，最终险胜杰拉德·福特；2000年，阿尔·戈尔的不稳定表现导致他当年11月在最势均力敌的一次选举中输给了乔治·W.布什。2000年，戈尔在高声叹息时显得高傲自大；2008年，麦凯恩在轻蔑地将奥巴马称作“那个家伙”时似乎十分恼火。

　　“所有在电视辩论中的候选人都必须是好的演员，伟大的政治家必须是伟大的演员，观众就是期待他们好好表现的。”对此，彼得·赫福德说道，“当然，今年，我看到辩论之后，即便是在辩论时针锋相对的奥巴马和罗姆尼，下了台之后两人还是非常友好地握手了，我想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就是政治啊"。”{$nextpage}

　　民间组织负责电视辩论

　　时代周报：一般来说，是哪个机构负责组织总统大选的电视辩论？

　　彼得·赫福德：由一个NGO组织（总统辩论委员会）负责，这个组织是由一群对政治感兴趣的公民普通组成。他们建立了这样一个组织，所有在大选中将会参与到电视辩论的其他部门—包括政党、广播电台、有线电视，还有媒体记者，都会对这个机构说，你负责组织，你来做决策，我们负责协助你，并将提供一些建议。当然，与此同时，特别是那些媒体记者还有政治家，也保留拒绝的权利。当然，在辩论开始前，这是一个谈判合作的过程。你设立好议程，希望我们参与，我们再决定哪些我们喜欢做，哪些不喜欢去做。

　　时代周报：那负责转播电视辩论的电视台之间是如何分配各自的任务的？负责辩论的主持人是如何定下来的呢？

　　彼得·赫福德：事实上，每一届的电视辩论全美所有的有线电视新闻网都会参与。总统辩论委员会选定一家或者两家电视台负责一场辩论的工作，被选定的电视台也会负责当天转播和拍摄的所有技术工作。

　　至于谁负责，电视台之间是轮流来的，我们（CBS）负责这一次，其他电视台负责下一次。除了我们CBS外，还有NBC、CNN、ABC和FOX。轮到哪家电视台负责今年的某场辩论，它也将负责挑选那场的主持人。

　　今年，PBS（全美公共广播公司）也参与了转播，不过作为公共广播电台，他们没有什么钱，没办法提供什么硬件，所以他们提供人力，选择了吉姆·莱勒（Jim Lehrer）—PBS“新闻时间”节目创始人担任主持人。莱勒是一位名望很高的主持人。不过很多人批评他当天表现不佳，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表现。他不知道如何掌控局势。大概莱勒好久没有主持过新闻节目了，所以他这次表现得乏善可陈。我想他的压力太大了，全世界都在看着他。

　　时代周报：那么今年其他两场辩论，你觉得主持人的表现如何呢？

　　彼得·赫福德：我想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第三场辩论，CBS负责的，主持人是鲍勃·希弗（Bob Schieffer，CBS王牌主持人），鲍勃表现得更加自如，很大原因是因为他自己在华盛顿主持一档谈话节目，那个节目本身就需要处理大量的嘉宾辩论。他掌控得非常好，充分展示了自己的热情和经验。

　　主持人在辩论中要做的远远超出掌控局势，他们还需要做到quick on his feet（即对毫无准备的问题和情况作出反应）。你必须反应迅速，不能作出奇怪的反应。不仅仅全美的观众在看，全世界都在看着。

　　今年第二场辩论的主持是CNN的女主播坎迪·克劳利（Candy Crowley ）。在现场，罗姆尼试图攻击奥巴马在就美国驻利比亚大使馆遭袭击事件发表讲话时，没有用到“恐怖主义”这个词。坎迪是当时负责这则新闻的记者，她就在现场，她很清楚奥巴马确实用了“恐怖主义”。在辩论现场，奥巴马试图为自己辩解，罗姆尼坚持认为奥巴马没有。就在这个时候，坎迪突然插话说，可是他（奥巴马）确实说过。她的发言一出，罗姆尼就变得有些紧张了。

　　后来很多人批评坎迪，说她不该在那个时候打断罗姆尼的话，作为主持人，她不应该有立场和倾向。但她是一名职业记者，她知道事实是怎样的。当她看到一个男人试图去扭曲事实的时候，当一名记者发现对方曲解了他熟悉的事实时，他的第一反应首先肯定是，不，你错了。这是本能反应，在成千上万的观众面前，她那一瞬间忘了，当然，某种程度上这也帮了奥巴马一把。

　　卡特想表现得像里根一样幽默

　　时代周报：电视辩论节目期间，会插播广告吗？

　　彼得·赫福德：不会，在美国全程播出期间，90分钟的节目禁止插播任何形式的广告。不过从技术上，可以在节目中间提醒观众，你看的是哪家电视台的转播，只是提醒而已。

　　大选辩论也是没有版权的。任何人都可以在网上转发和观看。不过，你不能篡改节目内容，比如，把一个问题的答案放到另一个问题上。

　　全世界都在看着我们，有些国家大选期间也有电视辩论，我觉得让他们观看我们的电视辩论是好事，也许他们未必了解我们整个制度，至少可以窥见一些细节。

　　时代周报：除了尼克松和肯尼迪那场写入教科书的经典辩论，还有没有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总统大选辩论？

　　彼得·赫福德：比如1980年，里根和卡特的第二场总统辩论，那场辩论是由CBS负责的。里根是一位演员，他必须克服人们对他“就是个演员”的这一印象。卡特则一直是名政治家，他的政治立场也一直非常严肃。不过在那场辩论中，里根表现得非常认真，相反，卡特却选择表现得像里根一样幽默，最终民众选择了看起来更加负责的里根。

　　还有2004年小布什和克里的辩论。事实上，克里表现得相当不错。不过他的问题在于，人们指望他在辩论中成为一位有力量、有攻击性的候选人，当布什抛出一系列问题攻击他的时候，他在防御时显得迟疑。这给人的感觉是，他一直在试图保护自己不被攻击，而不是主动出击。

　　时代周报：所以在辩论中，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希望候选人富有攻击性，说话有力吗？

　　彼得·赫福德：也不一定。一般在辩论前，观众对于候选人都有既定的印象和期望了，他们期望自己的候选人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式表现，这种看待候选人的方式也让选民们自己感到自在。当然，如果一方的候选人处于相对弱势的低位，他就必须在辩论中提升自己的气势，否则就会让选民们失望。

　　比如今年，奥巴马在第一场表现非常糟糕，人们这时候就会说，你必须在第二场还有接下来的辩论中扳回来。接下来的辩论除了赢，你别无选择。

　　时代周报：你觉得今年的电视辩论是否还有往届那样的影响力？

　　彼得·赫福德：说实话，我并不是非常确定。一切必须要等研究机构的数据分析。他们会对投票者进行一对一的调查，他们会直接问他们问题“大选中的电视辩论对你最后的投票有没有影响？哪一场让你印象深刻？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呢？”诸如此类的问题。

　　在我自己看来，这一次的大选辩论，除了第一场以外，其他几场基本上对任何时刻的选情都不会有任何影响。第一场呢，由于发生的时间较早，所以恐怕也显得无关紧要。加上接下来的飓风桑迪，我觉得这次飓风对选情带来的影响，远远大于电视辩论。

　　选民们是健忘的，他们很快就忘掉第一场辩论带来的影响，而选择记住飓风中两位候选人的表现。

　　当然，主要是因为飓风是发生在选举辩论之后。如果最后一场总统辩论发生在飓风肆虐美国期间，我想结果和产生的影响将会截然不同。